甲骨文是迄今為止中國發(fā)現的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統(tǒng)，是漢字的源頭和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根脈，值得倍加珍視、更好傳承發(fā)展。

——2019年11月1日，習近平總書記致甲骨文發(fā)現和研究120周年的賀信

中國的漢文字非常了不起，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(fā)展離不開漢文字的維系。

——2022年10月28日，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安陽殷墟遺址時的講話

文字是歷史的見證者，是文化的守護者，也是文明的傳播者。而今，隨著數智時代的到來，我們正站在文明傳承的十字路口，不僅要守護漢字所承載的價值理性與人文基因，堅守其“以文化人”的重要使命，更要積極探尋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共生之道。從歷史深處汲取智慧，打造殷墟甲骨文中華文化新地標，讓鐫刻在甲骨上的古老文字，成為解碼“何以華夏”的永恒密碼。

甲骨文對中華文明的主要貢獻

在人類歷史上，早期的文明均伴隨著文字體系的誕生。作為漢字的源頭，殷墟甲骨文提供了商代最原始、最真實的史實信息，佐證了商代的信史，大大延伸了中華文明史，是中華民族的文明標志和珍貴遺產。

殷墟甲骨文實證了中華文明千年傳承。習近平總書記在安陽殷墟遺址考察時指出，殷墟出土的甲骨文為我們保存3000年前的文字，把中國信史向上推進了約1000年。通過甲骨文中記載的商王世系與《史記·殷本紀》的高度吻合，王國維運用“二重證據法”開創(chuàng)性地實證了商代的信史地位，推翻了“疑古學派”對中國上古史的質疑，為中華上古文明提供了強有力的實證。此外，甲骨文中關于“杞”“曾”等諸侯國的記載，直接證明了夏代遺民在商代仍然存續(xù)，提供了尋夏的關鍵線索。

殷墟甲骨文奠定了漢字體系的根基。作為迄今為止我國發(fā)現的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統(tǒng)，甲骨文已具備嚴密語法、豐富詞匯和基本的造字邏輯。在造字邏輯上，甲骨文系統(tǒng)運用了以象形為基礎，指事、會意、形聲為發(fā)展的基本法則，其中“日”“月”“山”“水”等字至今仍保留象形特征基礎。在語言詞匯上，現存15萬片甲骨材料中已發(fā)現單字4500余個（經學界考釋達成共識者約1500字），其詞類分布覆蓋名詞、動詞、形容詞等主要語法范疇，并形成主謂賓基本語序，顯示商代已具備成熟的語法體系。

殷墟甲骨文揭示了中華文明早期信仰的基本形態(tài)。甲骨卜辭表明，商人通過占卜儀式構建了以“帝”與祖先神靈為核心的信仰體系。這種“天人溝通”的思維模式、“敬天法祖”的信仰體系深刻影響了后世的禮制、哲學。周人將“帝”改造為更具道德屬性的“天”，并發(fā)展出“以德配天”的政治倫理。儒家則對商周祭祀傳統(tǒng)實施改造，將祖先崇拜轉化為宗法社會的道德實踐，由此升華出“慎終追遠，民德歸厚”的倫理教化體系。

漢字對中華文化的承載建構

中華文明探源工程證實了中華民族具有五千多年的文明史，漢字則在這五千多年的中華文明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，它既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，也是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。

漢字負載著本土文化、傳衍著古代文化。漢字是中華文化的微縮系統(tǒng)，承載著豐富的歷史和文化信息。一是漢字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和表現力。作為一種表意文字，漢字的象形和指事特點使人們在書寫和閱讀過程中產生直觀的感受，有助于形成對事物的具體形象和概念的認知。例如，“人”字的一撇一捺象征著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支撐，“家”字的寶蓋頭下有一頭豬，寓意家庭的和睦與富足。正如陳寅恪所言：“凡解釋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?！倍菨h字展現了社會形態(tài)的演進。漢字大致經歷了從遠古的刻畫符號、殷商甲骨文、西周金文、秦代篆書、秦漢隸書到東漢以后楷書的演化過程。這種文字的連續(xù)性使中華文化在數千年中得以完整記錄和傳播。通過解讀漢字記載的文書，我們得以看到中華民族的輝煌歷史，清晰地了解歷朝歷代的社會經濟發(fā)展狀況、思想觀念以及社會習俗的變遷。三是漢字體現了古人的哲學思維。漢字不僅是記錄語言的符號，更是中華文明哲學思維的載體，其構造邏輯與演變過程深刻體現了古代中國人的世界觀、價值觀和思維方式。

漢字鑄就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化根基。漢字作為中華文明的核心文化符號，在數千年歷史演進中構建起超越地域、族群和時代的認同紐帶，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最深層的文化根基。一是漢字保障了文化傳承。作為唯一延續(xù)使用至今的自源文字體系，漢字構建了跨越時空的文化記憶通道。自殷墟甲骨文至今，漢字歷經多次演變，但其“形音義”三位一體的表意本質始終未改。這種穩(wěn)定性與變易性的辯證統(tǒng)一，使得《詩》《書》等經典典籍能夠跨越千年直接參與當代文化建構。相比之下，無論是兩河流域楔形文字，還是古埃及圣書字，皆因文字載體與符號系統(tǒng)的斷裂導致文明記憶中斷。二是漢字推動了文化創(chuàng)新。漢字在實用功能之外，通過筆法、結體、章法的藝術化處理，衍生出篆刻、書法等獨特藝術形態(tài)。而在文學領域，漢字單音獨體、平仄對仗的特性，孕育了詩經、漢賦、唐詩、宋詞等不同文學體裁。特別是唐詩宋詞中精妙的意象組合，彰顯了漢字符號強大的詩性表達能力，為中華文明鑄就了不朽的精神華章。三是漢字增強了文化凝聚。中華民族歷史悠久、地域遼闊、文化多樣，漢字是我們彼此認同與溝通的文化符號。特別是秦代“書同文”不僅統(tǒng)一六國文字形制，更通過小篆的規(guī)范確立了文化認同的視覺符號。西夏文、契丹文等民族文字均借鑒漢字構形原理，滿漢合璧文獻見證著文化交融。作為“視覺化的文化基因”，漢字在民族融合過程中持續(xù)發(fā)揮著“文化DNA”的整合作用，成為維系國家統(tǒng)一的精神基石。

數智文明時代漢字的橋梁作用

當前，數智技術以其強大的文字、圖像與視頻生成能力，為人們的學習工作帶來效率革命與范式創(chuàng)新。身處數智時代，我們需守護漢字所承載的價值理性與人文基因，讓這個承載文明密碼的符號體系，成為平衡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的關鍵支點，在數智洪流中堅守其“以文化人”的永恒使命。

工具理性帶來的技術崇拜與文化消解。20世紀初，馬克斯·韋伯在其社會學理論中提出了“工具理性”與“價值理性”的概念。其中，工具理性關注效率，其核心是通過精確計算尋找最優(yōu)手段。這一概念在數智時代展現出極強的影響力，尤其當漢字被納入技術主義運行體系時，其工具屬性被推向極致。智能輸入法借助首字母聯想實現“所想即所得”的交互革命，但使用者逐漸喪失對“戍”“戌”“戊”等形近字的辨識能力；AI寫作工具可迅速生成萬字文案，卻消解了“吟安一個字，捻斷數莖須”的思考與推敲精神。技術便捷性越來越高，文化分辨率反而降低，這正是工具理性過度膨脹帶來的文明悖論。

漢字中的價值理性與人文主義。作為鐫刻于符號載體中的文明史詩，漢字始終以其特有的方式守護著文明的溫度與厚度，是解碼中華文明價值理性的密碼。甲骨刻辭中的“受又（佑）”二字凝結著商代先民“以德配天”的原始宗教倫理觀；信陽楚簡中“仁”字上“身”下“心”的造字法則，揭示了反求諸己的道德自覺。這種將宇宙認知與道德規(guī)范熔鑄于方寸之間的特性，使?jié)h字成為世界上唯一兼具信息傳播與價值涵養(yǎng)雙重屬性的文字系統(tǒng)。

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融合共生。在數字技術重塑文明形態(tài)的今天，我們應秉持人文精神，探索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共生之道。甲骨文大數據平臺“殷契文淵”正在運用微痕增強、三維建模等技術建設“甲骨文全信息模型”。這個充滿未來感的場景，恰是數智時代漢字命運的縮影，那些橫豎撇捺間躍動的文化基因，終將在數字載體中煥發(fā)新生。我們依然并始終相信，文明的傳承在于精神原野的深耕，而非技術捷徑的狂歡。數智時代的漢字必將化身聯通古今的文明之橋，在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動態(tài)平衡中，續(xù)寫中華文明的當代篇章。

把殷墟甲骨文打造成中華文化新地標

在文明傳承與創(chuàng)新交織的今天，漢字正經歷著守正創(chuàng)新的歷史性變革。作為漢字構形的初始密碼與中華文明連續(xù)性的物質載體，殷墟甲骨文既是漢字構形的“活化石”，更是解碼中華文明基因的密鑰。當前，河南省文化建設的一個重要任務，就是以打造殷墟甲骨文中華文化新地標為目標，通過解讀最早的文字甲骨文，深刻認識“何以華夏”。

設立聯席會議等制度，強化制度支撐。從省級層面建立聯席會議機制，加強安陽與商丘、鄭州、鶴壁等省轄市以及相關部門合作，在空間上實現早商、中商、晚商聯動，在時間上形成夏文化、商文化和周文化共振，系統(tǒng)展示殷商文化的發(fā)展脈絡，創(chuàng)建“L”形殷商文化傳承創(chuàng)新核心區(qū)。條件成熟時，建議成立河南殷商文化旅游投資集團，以旗艦企業(yè)全面系統(tǒng)開發(fā)殷墟甲骨文深厚資源，做大做強殷商文化事業(yè)和文化產業(yè)。

加快構建殷商學，強化學理支撐。一是推動構建殷商學，在有關高校將其與甲骨學學科建設結合起來，探索設立殷商學學科，編撰殷商文明通識教材，建設殷商學實驗室，培育學術傳承新梯隊。二是圍繞河南興文化工程，實施“揭榜掛帥”制、首席專家負責制等，聚焦重仁、重教、重商、重廉、重神等多個層面，系統(tǒng)研究詮釋梳理殷商時期歷史文化的發(fā)展脈絡和核心精髓等，進一步闡釋殷商文化對周文化和后世儒家文化的不同影響。三是實施“殷商學者”培育計劃，設立青年科研基金，在殷墟遺址區(qū)創(chuàng)建研學基地，形成“科研—教育—傳承”的完整生態(tài)，培養(yǎng)更多的專家和學者。

打造大型“商文化IP”，強化創(chuàng)意支撐。一是在安陽推出的實景演藝《洹溯·大邑商》基礎上，整合商丘、鄭州、鶴壁資源，打造一部以商代文明為主題的大型演出，在四地聯合推出，讓受眾看到活起來的商代，塑造河南中華文明探源之旅的新品牌。二是采用數字化手段，挖掘甲骨文記載的子、亞址、亞長等歷史人物和歷史故事，塑造契、王亥、商湯、伊尹等商代明君賢臣的形象，塑造王懿榮、劉鶚、孫詒讓等甲骨學家群像。三是以商朝故事為素材，拍攝一批精品微短劇、短視頻，持續(xù)吸粉引流，創(chuàng)造“文旅+微短劇”新生態(tài)。

積極推動殷商文化“走出去”，強化開放支撐。一是打造天下豫商品牌，圍繞“商”字做文章，以“商”字為吸引，把商朝、商族、商人串聯起來，吸引海內外豫商服務河南。二是圍繞殷墟甲骨文為主題開展影視與藝術創(chuàng)作，聯合有關單位拍攝電視劇、紀錄片或動畫，類似《如果國寶會說話》風格，進一步呈現殷商文化全貌，講好殷商故事，推動殷商文化“走出去”。三是圍繞“了不起的商文明”，做大做強“一片甲骨驚天下”“河南，一個鼎好的地方”“大邑商”等商文明品牌，提煉殷墟遺址、甲骨文、青銅文明等核心元素，著力打造集地理空間、心理認同和情感歸依于一體的標識體系，真正使之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中華文化符號。（李庚香 宋淑芳 欒俊毓作者單位：河南省社會科學界聯合會）